羅宗洛因研究工作的傑出表現,獲得當時主流學界領導人的賞識,推動科學教育,又在關鍵時刻來台負責台北帝大之接收工作,積極作為提振學風,不料竟遭政治力的不當干預與脅迫,最終選擇去職來維護學術尊嚴與獨立,成為教育史上的典範。

台灣光復迄今,匆匆已逾六十寒暑,昔時前塵往事漸成陳跡,但某些人事仍值得吾人低迴吟詠。昔日台北帝國大學改制台灣大學後的首任校長羅宗洛,其人其事即為題例。

主修植物學

曾為中國的科學教育奠基礎

羅宗洛(一八九八﹣一九七八),字澗東,浙江黃巖人,生於清末戊戌維新之年。一九一七年上海南洋中學畢業,奠下良好的英文基礎。隨即赴日留學,先後在東京第一高等學校預科(一年)、仙臺第二高等學校(三年)及北海道帝國大學深造。在北海道帝大,追隨日本第二代植物生理學健將土反村徹教授從事研究,前後八年,最後以《氫離子濃度對植物吸收銨鹽及硝酸鹽的影響》論文,獲得博士學位,是受日本學制完整訓練的少見學人。

一九三○年羅氏返國,其後任教於廣州中山大學(二年半)、上海暨南大學(一年)、南京中央大學(七年)及遵義浙江大學(四年)等校,是現代科學移植中國的奠基人之一。在中大時,羅氏在校長羅家倫大力幫助下,增購設備,建立實驗室。自一九三四年開始進行植物根尖的組織培養工作,一九三五年寫成英文論文。同時,他又聯絡各大學研究生物學人士,成立「中國生物科學學會」,並發行外文版的《中國實驗生物學雜誌》(The Chinese Journal of Experimental Biology),他的這篇論文就刊載在創刊號上,正式開啟了中國實驗生物學的序幕。

抗戰期間,一九四○年八月,羅氏轉往浙江大學(時遷貴州遵義)任教。在浙大當局支持下,羅氏主持的植物生理學實驗室先後有十餘位年輕學生參與,發表論文十餘篇,羅氏自認係一生中研究最為精進、培養人才最多的黃金時代,但僅有短短的四年即告結束。

一九四四年四月中央研究院將動、植物研究所分立,以羅氏領導研究成績卓著,聘其任植物研究所首任所長。羅氏遂離浙大,轉往重慶北碚建立新所。但僅年餘,他卻因日本投降、台灣光復,而被派為接收台北帝大的特派員,於一九四五年十月來台灣工作。

接收帝大

積極推動復課並網羅人才

羅氏為教育部長兼中央研究院院長朱家驊調派來台,實為適切之選擇。羅氏為留日帝大博士,對日本學術有深刻之認識;羅氏又以研究見長,負責接收研究性質極強的帝國大學,亦極恰當。羅氏受命後,曾與朱部長有數次之商討,決定:(1)完整接收(2)迅速復課(3)暫留日籍教師等政策。又因台北帝大規模龐大,朱氏同意羅氏約人輔佐,羅推薦陳建功、蘇步青、蔡邦華、陸志鴻及馬廷英五教授,皆為留日精英。羅氏既為植物研究所所長,該所亦將復員遷滬,因此向朱氏說明,一己只負接收之責,一旦接收完畢,即請派正式校長來台接任。

一九四五年十月九日,羅偕陸、馬二氏及祕書王泳(教育部科員)首途上海(陳、蘇、蔡三人未及自貴州趕來),再乘船轉台灣,於十七日抵達基隆,受到同胞的熱烈歡迎。轉乘火車抵達臺北,帝大醫學部教授杜聰明來迎,接待羅氏一行入住校長宿舍。其後數日,杜氏向羅等介紹帝大情況,羅氏以接收人員中沒有習醫者,杜又為帝大唯一臺人教授,遂請杜氏加入接收團隊,負責醫學部接收工作。

羅又聽聞林茂生教授夙負名望,曾先後獲東京帝大文學士及美國哥倫比亞大學博士學位,亦請其負責文政學部之接收。連同原有六人及前後兩任臺省教育處處長(趙迺傳與范壽康),於十一月初組成接收團隊-大學校務維持會,並於十一月十五日正式接收臺北帝大。

在正式接收前,羅氏與陸、馬二教授已分別以私人身份訪問帝大各單位,當時理、農二學部日籍教授頗多出身北海道帝大者,多為羅氏昔日師友,羅氏透過私人情誼,得到日人充分之合作,使接收工作十分順利。羅氏又動員帝大臺籍教職員協助清點物品,查出甚多隱匿、遺漏物品。接收完成後,羅氏馬不停蹄籌備招生工作,於十二月底先後完成本科與先修班的招生,三十五年一月新生入學上課,國立臺灣大學正式開始運作。

堅持政治力不應干預校務

終以去職明志

在校內事務上,羅氏竭心盡力,但因彼時台灣的特殊性──臺省金融獨立運作及長官公署有指揮、監督台大之權,校務受到省政當局的不當干預。首先干涉人事,十一月初羅氏尚未正式接收,陳儀長官已口頭向羅氏要求聘朱光潛及吳芷芳二人為文、法學院院長。二十八日長官公署葛敬恩祕書長正式來函要求:「頃奉長官交下手條……至祈察收辦理為荷。」

羅氏十分氣憤,校務委員會同仁亦群情激憤,除推派蔡邦華、陸志鴻二委員前往公署交涉外,羅並致函葛敬恩抗議:「公署對於大學之指導亦間有異乎尋常者,弟等菲才,無法效勞。除電請教部派員接管外,敢請代向長官予以搭乘飛機之便利,俾得早日回部覆命」,已萌去職之意。但因內定校長陳大齊最終不接受教部任命,並要求羅氏續任代理校長,羅氏只得繼續任職。

其次,是對台大的掣肘。三十五年一月,公署要求台大大量招生,以培養所需行政及教師人員,台大未能回應(羅氏深知帝大是研究掛帥的「大學」,欲維持其水準,不能也無法大量招生培養教師及公務員)。公署即謀自辦文、法學院。羅氏認為彼時台灣極缺文法人才,日籍教授又要大量遣返,公署此舉無疑對台大影響甚大,是「成事不足,敗事有餘」之舉。加深了羅氏的反感。

最後,公署用經費的撒手金間對付台大。三十五年二月,帝大留用經費所餘無多,因台省特殊金融關係,中央無法匯款來台,公署以不願墊撥打擊羅氏與台大。自二月九日羅氏親返重慶向教育部交涉,到五月中旬羅氏去職離臺,不論羅氏向中央要求或向公署求告,皆不得要領。

長官及財政處挾此要脅「不聽話」、「不合作」的羅校長明顯可見。三月下旬,羅氏大陸述職期間,台大又發生附屬醫院罷診事件,更加堅定羅氏去職決心。

五月十一日,羅氏列席省參議會,報告接收後台大校務,並備質詢。羅氏以〈今後之台灣大學〉為題,略述彼理想中的台大前景。次日,羅氏偕友朋作北投之遊,日記中有對台灣的依戀:「余不久將離臺灣,此行為北投最後之遊,暮雲煙村似不勝情,回首雲天,曷勝惆悵!」去職之意已定。十八日羅氏搭機離臺,登機前,代表陳儀來送行之財政處處長嚴家淦告羅氏云,昨日下午陳長官已簽發代墊臺大三、四月份之經費,但已無法挽回羅氏之去職。

羅宗洛以留日背景,因研究工作的傑出表現,獲得當時以歐美留學背景為主流的學界領導人賞識,拔擢為中央研究院植物研究所所長。又在關鍵時刻來台負責台北帝大之接收工作,按部就班從事台大改制,以維持舊有學術水準相期許。不料竟遭遇政治勢力的不當干預與脅迫,羅氏最終選擇去職以維護學術的尊嚴與獨立,在台灣教育史及台大校史上都是值得我們效法的典範。

http://news.chinatimes.com/Chinatimes/newslist/newslist-content/0,3546,11051302+112006092400304,00.html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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