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、 釋名 --「大一統」非成詞,乃「大」其「一統」之謂
2.「一統」本不指空間上分裂的統一意涵,本義指王者受命于天,須有受命之儀式與符示,此種「概念」上的象徵與符示,即爲「統」,用以取代神權時代通天地中的「器」---玉璽、青銅之鼎、權杖等。王與王之間,「新王」的即位,無論是「繼位」或是易代之「革命」,皆須改元立號、改制布政,以象徵「新王」政教之「始」。
3. 饒宗頤氏以爲「一統」見諸文獻,最早出自《史記》之<秦始皇本紀>:「今陛下…平定天下,海內為郡縣,法令由一統」,「李斯議曰:…今海內賴陛下神靈,一統皆為郡縣」。饒氏並以為言「天下一統」,係導源於此。然「郡縣」與「法令」皆爲秦立國改制施政之事,故李斯所謂「一統」,恐仍有「新王」之「即位」義,如「始皇推終始五德之傳,以爲周得火德,秦代周德,從所不勝,方今水德之始」,泰山刻石「皇帝臨位,作制明法」,琅邪刻石「皇帝作始,端平法度」等皆是。
4.若果如饒氏所雲,則「一統」與「分裂」合義,當起于秦。言「中國」者,必究乎「一統」。「長城」爲西與北界,東與南界則抵于海,此之謂「四極」。爲「中國」概念中「空間 / 疆域」之「統 / 一」義,「分裂」一詞及概念,即由此出。
二、 「大」其「一統」也
1.《春秋公羊傳》始義:
經文:隱公。元年春王正月。
公羊傳文:
「何為先言王而後正月,王正月也。何言乎王正月,大一統也。」
「王者孰謂,謂文王也。」何注:文王,周始受命之王。
「元者,君之始年也。」何注:王者諸侯皆稱君,所以通其義於王者,惟王者然後改元立號。
何休注文:統者,始也。總繫之辭,夫王者始受命,改制布正,施教于天下,自公侯至于庶人,自山川至于草木昆蟲,莫不一一繫于正月,故雲政教之始。
董仲舒曰:
1)「春秋大一統者,天地之常經,古今之通誼也。今失异道、人异論、百家殊方,指意不同,是以上無以持一統。」(漢書董仲舒傳)
2)「何以謂之王正月?曰:王者必受命而後王。王者必改正朔,易服色,制禮樂,一統於天下,所以明易姓,非繼人,通以己受命於天也。王者受命而王,制此月以應變,故作科以奉天地,故謂之王正月也。」( 《春秋繁露》<三代改制質文篇>)
案:何休以「統」爲「始」,明是縱向時間之受命義,故須改元,改制,以布政教。「一統」者以此,義重在「受命改元」,故曰「王正月」。「正月」必繫於「王」,故曰「一統」。公羊大此義,故曰「大一統」。 「大」者,嘆美之辭。
董仲舒則由「受命改制」之「一統」而更言通「三統」。
2. 隱桓之間
公羊以為:隱長又賢,何以不宜立?
立適以長不以賢,立子以貴不以長。桓何以貴?母貴也。子以母貴,母以子貴。
故公羊以為隱公不當立。
何休以為:質家親親,先立弟。文家尊尊,先立孫。其雙生也,質家據見立先生,文家據本意立後生。
榖梁傳以爲:
1)(隱)讓桓正乎?曰:不正也。…先君之欲與桓,非正也,…則是成父之惡也。
2)若隱者,可謂輕千乘之國,蹈道則未也。
榖梁直以「讓」爲發義之核心,褒隱之讓、亦貶隱之未蹈道,且貶桓。
案:「讓」何以為要義?曰:「讓」以見前君、後君間之一法,與「繼正」「繼故」「革命」同,皆可見「何以為統」!
三、 時間序列之統
1. 秦漢之際的「一統」問題
1)「秦漢」的名詞反映的是:「秦—漢」之統
2)「秦楚之際月表」反映的是:「秦—楚(義帝)之楚—漢」
然而,項羽何以有本紀,曰:此即「秦—楚—漢」乃是一種縱向畫綫之「統」;而項羽立本紀則因其號令天下,乃爲始皇本紀中的「海內一統」,是一種「空間」之「統」。故曰「項羽本紀」而不曰「西楚本紀」,以項羽能一人號令天下而西楚則不能得統元,不得稱「王正月」,蓋無「受命於天」也。(受命於天,非大聖孰能至此。係在「高祖本紀」中言)
3)《五星占》中的「一統之元」
秦二世---陳涉---高祖---惠帝---呂後
可見「秦漢」一詞,至少在漢初尚未得而確定,蓋「歷史」問題尚未確定其「統」也。故新出土之漢文帝時之《五星占》,猶可見「陳涉」之爲「統元」的紀法之出現。也說明瞭司馬遷處理「陳涉」列入「世家」,乃是「一種」觀點。而司馬遷列「項羽」爲「本紀」,與<秦楚之際月表>中以「楚義帝」爲「統」。或者是董仲舒所主張的「以《春秋》當一統」。形成的乃是「周--《春秋》—漢」、「秦—西楚—漢」、「秦—張楚(陳涉)—漢」、「秦—楚義帝—漢」等等多元論述下的「一統為何」的問題。我人用「秦漢」一詞,實乃後來之事。
2. 兩漢之際「新」的存在問題
1)什麼是「西漢」?
因有東漢,故有「西漢」。凡稱「西漢」,必已在「東漢」之後。「西漢」絕無自稱「西漢」,彼亦不知「將來」,將有一「東漢」,而己亦成為「東漢」之「歷史」及其歷史構成之一部分,標示著東漢之來源。故我人在今日用「西漢」一詞時,當知其已是「東漢」以下之語言。因此:在「新」以前有無「西漢」!
2)「新」的「不存在」:
是故稱「兩漢」亦然,此詞表示「兩漢」已爲一連稱,一種使「新」不存在的行動正是使其如此的關鍵,幷且向于未來繼續發生影響,---此即《漢書》之纂修及<王莽傳>之爲「傳」,在「歷史文本」中奪去「新莽」之「存在」--以「本紀」著其「統」的可能在「漢」之「書」中已然不存在。但是,這是東漢初期三帝的以「漢」爲「歷史」的「書」與「書寫」,寫出了「新」無「統」的「漢史(漢書)」。
如果回到「新莽始建國元年」呢?新莽這個紀元的本身,已經昭示了「東漢之所謂西漢」對「新」而言只是一個完成12公了的「漢」,幷無所謂的「西漢」,---這已顯示出:我們的歷史中所存在的「西漢」是與「新莽」時歷史中所存在的「漢」,是兩種不同的歷史與歷史觀的存在。
3) 「新」的「存在」:
新莽始建國元年:「自孔子作《春秋》以爲後王法,至于哀之十四而一代畢,協之于今,亦哀之十四也。赤世計盡,終不可強計。皇天明威,黃德當興,隆顯大命,屬予以天下。今百姓咸言皇天革漢而立新,廢劉而興王。」(漢書王莽傳)
新莽自始建國元年迄於更始入長安,共15年。
光武帝建元元年<即位告天祝文>:稱「繼祖」,曰「中興」,不稱受命,仍為「火德」。
↗劉秀(光武)----繼祖、中興(不曰「革命」)
漢(火德)---新莽(土德)--
↘公孫述(成家,色尚白,金德)—易代革命
公孫述之統論,光武甚患之,故有<與公孫皇帝書>,稱其為「皇帝」。蓋公孫述之承認「新」之「統」,與光武之以王莽為「篡位」,正不同也。此不同不僅表現在「歷史」之言說上,亦復表現在由歷史而來的自我定位上。(由公孫述四月稱帝,而光武六月跟進稱帝,即可看出所謂「光武甚患之」。)
當光武送出<與公孫皇帝書>至蜀時,已經承認了另一個歷史世界的存在,即在公孫述的歷史世界中,沒有「西漢」---只有「漢」,接著是王莽建立了一個朝代--「新」,而自己則是「繼新」,以一種「革命」與「易代」的方式而成為「金德」的「受命之君」。
四、空間之一統:北與南
(一) 以「長江」為界:一與一仍為一
(二) 以「長城」為界:一與一為二
1. 南北朝:唐代之一統與「南人北上」
2. 五代與十國:宋代之一統與繼「周」
3. 清末以來的北與南
1)袁世凱與孫中山:宋教仁、華興會與興中會---第一個革命團體與「統」
2北伐與南京
3)共和國與北京
-----「近代世界」的結束與開端:「王正月」
五、西狩獲麟解--《春秋》文本的結尾
1. 「麟」與「獲麟」
1) 感麟絕筆---傷感的結尾
2) 文成麟至---祥瑞的開端 / 結尾
3) 感麟而書---書寫的「神話 / 意義」
2. 文本「結尾」的意義
---向于未來的結尾與向于過去的開端
3.「麟」存在嗎?韓愈<獲麟解>與波赫士<卡夫卡及其先驅者>
- Nov 17 Thu 2005 19:12
說「大一統」 佛光歷史所李紀祥 93/02/25佛光人文社會學院停雲雅會 主持人:龔鵬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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