close

日前參觀了故宮「大觀展」,心中頗多感觸。依舊,它盛得起人們的追憶與尋覓。東京夢華,人們懷著誠惶誠恐的心,伸手推開這扇歷史厚重的大門,想要看一看那個千年以前的東京汴梁,那個載滿了文人一生的夢想與嚮往的宋朝。

宋朝是瓷器的頂峰時期,擁有歷史上鼎鼎大名的「五大名窯」,其中汝窯瓷傳世稀少,全世界出土約七十件左右,故宮博物院即收藏了二十一件。傳說汝窯瓷以瑪瑙末入釉,器身呈天青單色釉,隱有粉色玻璃光澤,開片為細密蟹爪紋路,巧奪天工。

漫步于展臺畔,我最愛的青瓷無紋水仙盆也在其中,這是所有出土的汝窯瓷中唯一沒有開片的器皿。曹昭在《格古要論》中說,汝窯器「有蟹爪紋者真,無蟹爪紋者尤好」,這也就足以解釋諸多學者們對這個看似平凡的花盆的偏愛了。

其實一直堅信,文物之所以完好無損地保存到今天,是因為那些擁有過的人對它們傾注的愛情,這些愛在人們死後因偏執而遲遲不肯散去,守護著這些絕美的器具走過了千年的風雨。而那些模糊了色澤的,如北宋汝窯三足洗,則零落成泥碾作塵,只有香如故。

灰暗的外表難以遮蓋它的光彩,反使它本有的韻味更深入的絲絲縷縷沁入人心。甚至有一些,沒能躲過朝代遷徙兵荒馬亂的慘烈,於是在黃塵中變做了碎片。只是,粉身碎骨渾然不怕,要留清白在人間。一只刻蓮紋碗尚且如此,又何況人。

宋朝以文立國,從皇帝到百姓均以文學為好,由此牽動了書畫藝術的整體發展。大觀展共展出院藏繪畫四十六件,書法墨寶三十件。

我向來看書法不重內容而重感覺。先說蘇軾的墨寶,我覺得那些張揚的筆畫裏埋葬了蒼涼與絕望,十年生死兩茫茫的無處話淒涼。心中不禁感慨,羡慕那個叫王弗的女子,她死後多年,蘇軾竟仍記得她小軒窗下梳妝的情形,年年在她墳前黯然落淚,為她取次花叢懶回顧。得夫如此,死亦何憾?

再說徐鉉。心裏對他愛恨交織。愛他,因他在南唐未亡時與韓熙載鼎力輔佐君主。恨他,緣他為保全自己而領命端了牽機酒給後主。但愛,愛得牽強,恨,又不通情理。站在他的墨寶前,我細細端詳,細細思量,想知道這個降臣究竟是怎樣一番心腸。而見到的,點點滴滴,盡是淒涼意。

然後我看到了那幅只存在於夢中的畫,還有畫上的題字──「江行初雪南唐畫院學生趙幹狀」。當它展開在眼前時,我幾乎以為這是一個過於華麗的夢境。它是我最愛的詞人留在這世上最後的痕跡,我無從分辨它的字體,只是這十三字使我一時讀出太多不屬於我的記憶──我看到他醉拍欄杆年少輕狂,他身著龍袍鬱鬱寡歡,他肉袒出降悲痛無奈,他一江春水向東流黯淡淒慘。寥寥十三字,訴盡了這帝王短暫的一生。後主,如有來世,莫再生於帝王之家。我終究更愛你「歸時休放燭花紅,待踏馬蹄清夜月」的詩意。

大觀展不僅是一段對文物的追溯,更是一段繁盛的回憶。文物,對我們這些塵世中的凡夫俗子來說,並非一份文化財產,而是一個個穿越了千年光陰的信物,我們站在這龐大而滄桑的時光盡頭,通過這些信物,憑吊時光那頭的某個人,某段風住塵香花已盡的往事。緩步走下故宮的臺階,驀然回首,看見燈火闌珊處那些記憶的精魂隨風消散,千年的荒涼寂寞都在這一刻得到了永久的紀念,東京夢華,終究是一場太過遙遠而又太過華麗的不醒之夢,緩緩沉澱在那個風雨飄搖紫陌垂楊的洛陽城。

http://news.chinatimes.com/Chinatimes/ExteriorContent/Life/Life-Main/0,4381,news-content+11051804+112007012900266,00.html

arrow
arrow
    全站熱搜
    創作者介紹
    創作者 FguHistoryAlumni 的頭像
    FguHistoryAlumni

    佛光大學歷史學系系友會

    FguHistoryAlumni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