每次到了「光復節」,心中總是有個打不開的結:現在的台灣,是需要「光復」,還是「康復」?

畢竟,「光復」是一個霸權的用詞,意謂著我終於奪回本來就是我的「東西」。但這個「東西」,不是隨隨便便的「東西」,而是一個居住著二千三百萬人的「美麗島」。數百年來,「美麗島」也有如薄命的紅顏,一直被不同霸權「光復」,實已傷痕累累。現在又要被「光復」,到底是何意義?

事實上,台灣似乎有一個被「光復」的命運。五百年前當歐洲強權開始對東方產生興趣時,「美麗島」就有如薄命的紅顏,被不同的強權主宰。從這個角度而言,台灣是不折不扣的「東方主義」的受害者。此處「東方主義」是由研究歐洲殖民東方的學者薩依德(E.Said)所提出的概念,指的是一種由強權為了掌控、支配、再結構一個弱勢之上所形成的一種知識及權力體系。四百年來,台灣就在荷蘭、鄭成功王朝、滿清、日本、中國等不同的「東方主義」下打轉,成為一直被「光復」的那個「東西」。

而令人遺憾的是,台灣社會似乎已將「東方主義」內化成其文化的一部份。例如,有些人奉承權貴,並同時欺壓同僚以飛黃騰達;有些政客詆毀他人名譽來塑造自己正義的形象,但又習於諂媚高層以獲得「關懷的眼神」。奪權之後,他們就大玩「光復」的把戲:今天是你的,明天我就不擇手段「光復」失土。

這個小小的島嶼,沒有自覺長期被霸權壓迫的苦難,竟己充斥了各式各樣貪婪勢利、投機攀附、虛偽自大、自我封閉的霸權!台灣並因此而陷入自我殖民的輪迴之中。

事實上,今天民進黨執政的困境,也可說是因為它把政黨輪替看成是「光復霸權」。這個由佃農之子所領導的政權,竟然無法感受到「無米樂」背後的心酸,也難怪農民會挺身抗議了。

一九三五年日本帝國為了展現其殖民成就,舉辦了「台灣博覽會」,七十年後這個號稱本土的政權也試圖以「台灣博覽會」來展現其政績,更顯示了其對台灣殖民創傷的無知。現在國民黨又要「光復台灣」,台灣豈有寧日?

更重要的是,欠缺對「東方主義」下自覺的知識份子,正是令人擔憂之處。其實,不論是台灣社會或政府為了追求「進步」而陷入自我殖民困境,皆可追溯到知識菁英對殖民創傷的無知。例如,所謂「世界一流」大學,卻是把西方學術複製到台灣;或意圖將巴黎、紐約移植到台北,卻使社會的心靈更加速的被掏空;或盲目的追求西方科技,卻使台灣經濟淪為西方強權的附庸。

日本殖民時期作家龍瑛宗即以小說「植有木瓜的小鎮」描寫台灣知識份子,文中主角是積極向上的陳有三,「經常穿著和服,使用日語,胸中燃燒著理想,向上之念,從中感覺自己有別於同族的存在」。到今天,崇日變成崇美、崇歐,但台灣知識分子的自卑、逃離現實的心態並無改變。

所以,當有學者提出「進步的本土主義」、「公民社會聯合會議」等這些隱藏西方意識形態的主張,但又不願意檢視台灣殖民的創傷,這是否只是另外一場自欺欺人的表演呢?

今天的台灣,實在不需「光復」,但期待有個「國家懺悔日」,以讓我們從歷史的創傷中逐漸「康復」。也期待學者有勇氣全面性的檢視台灣的殖民歷史,並且媒體每天能撥出「懺悔時段」,來供我們分享彼此的苦難及哀傷。使我們能從其中找到慈悲、希望與力量,以使台灣「康復」,之後再追求進步。

http://news.chinatimes.com/Chinatimes/newslist/newslist-content/0,3546,110514+112006102500296,00.html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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