對於不可言說的，必須沈默。
── 維根斯坦
當我們討論某一特定對象的意義之前，應該先確定被問及的對象是否『有意義』。一旦確定該對象確然有意義，接下來才能接著討論其意義為何。假設被問及的對象不具意義，那麼該對象之意義等問題也會變成假問題，建立在假問題上的討論，沒有意義。所以當我們問：『學術之意義為何』，首先要問：『學術有無意義』。
意義問題是極為複雜的問題，呂格爾的思想或許可以幫我們作一個釐清。廣義的意義包含主觀面和客觀面，意義的主觀面又包含三重意義，其中都涉及『發言者』的存在：第一是自我指涉，這是及發言者自我定義的問題；第二是說話行動，這涉及發言者以發言為行動的問題；最後是認可的問題，這涉及了由行動者到受動者二者之間的關係，而認可就是發言者期待聽者認可的意向。至於意義的客觀面，也就是嚴格意義下的意義，包含了兩個不同但相關的層面：『涵意』和『指涉』。簡單地說，涵意是說些『什麼』的問題，而指涉則是『關於什麼』的問題。
此外，語言學家分析語詞和語句時發現，只有在語句的層次以上，區分說了『什麼』與『關於什麼』才成為可能，也就是說，從語句以上的層次，才有語意的問題，並且可以將涵意與指涉分開，至於語句以下則屬於記號學的層次，其中並無指涉問題。
根據以上的討論，我們終於可以放心地說：『學術「有」意義。』因為身為文字記號的一員，學術本身就擁有最原初的意義，不過應該注意到，此時學術並無其他指涉，學術只能指涉他自己。所以到這裡學術的意義仍然無法顯明，換句話說，學術的意義就是『學術』，不是別的什麼，就這樣，而且只有這樣，問題才剛開始。
因為只有到語句層次，語言才能超越自己，指向自身以外的世界。涵意內在於詞語，只是一個客觀的，意義單薄的陳述，唯有指向自身之外語詞才有更為豐富的意義。換句話說，唯有和世界產生聯繫，意義才有豐富的可能。
就學術一詞而言，我們要考慮的不是這個詞本身的意義，因為它的意義就是它自己。我們如果要更進一步探索，唯有將學術置於世界之中，意義的討論才有意義。所謂置入世界，其實就是說話行動，詞語唯有將之實現於說話行動，意義才能從它自己真正顯現出來。缺少語境脈絡，詞語不過是枯槁的符號，但在陳述的時候，隨著陳述者的主觀意圖與陳述時所遭際的環境雙重影響，詞語的意義開始邁向豐盈。
追問意義是件可大可小的事情，有時只是一個單純的問題，更多時候是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。問題的產生通常有時基於外界的刺激，更多時候卻是自我的反省。我們問學術的意義，彷彿是要瞭解此一客觀對象的意義，但是他的意義跟我有什麼關係。所以，更重要的是『它對我有什麼意義』。就算是學術著無窮的意義，如果和我無關，也就無須追問。
那麼學術跟我有關嗎？有。身為一個研究所的學生，學術對我而言關係再密切也不過。我的學習，我的發問，我的日常生活，有一部份都依附著學術二字。這麼說其實有點大言不慚，當然，學術絕非生活的一切，它只是一個部分，但它的重要性卻不因此而稍有降低。
所以我可以討論它的意義了？
沒有辦法。
其實也不是沒有辦法，只是我不認為討論它有什麼好處。在某方面來說，問學術之意義的同時，學術的意義就消失得無影無蹤。舉個例子，不斷有機構舉行所謂的『學術會議』，當然其中內容包羅萬有，也必然有個主題，更具體一點，『先秦兩漢諸子學術研討會』因為有學術一詞而顯得冠冕堂皇，司儀念到學術時可能還會語氣上多所強調，但，如果拿掉學術，這場討論會一樣開得成，會議名稱也不會顯得不完整，這不是很奇怪嗎？一場學術討論會多出來的倒是『學術』二字。
出現了學術，反而讓學術沒有著落，這樣弔詭的狀況，不得不讓人反省學術之為物到底本質如何。既然在任何語境中都可能出現學術，這也顯示學術一詞的彈性，如果一個詞語可以指涉任何東西，另一方面表示它其實沒有指涉任何東西，因為所有的東西都被他指涉，反而無法產生意義。
現在的情形就是，常常假學術之名，出現此一語詞，不過深究之，大部分都指一種形式。有某種樣子，只要那種樣子出現，就可以把學術安放在上面。學術成為一個名字，也只是一個名字。
弄不清楚學術的意義，因為同時出現太多差距甚大的東西都掛著學術一詞：學術會議、學術作品、學術地位、學術語言、學術思想、學術熱情、學術根柢、學術……以上種種，都有學術，難道他們所討論的都是同樣的東西？或者更應該問，他們討論的是不是一個東西？
迷惑是被創造出來的，問題有時不是指向答案，問題同時也顯示現象。當我們執意追問學術的意義，除了我們想知道學術的意義，更多的時候，或者說，根本上，這只是『我們不知道學術的意義』的翻譯。
況且，問題能成立也不表示問題很重要，就算某問題在普遍意義上稱得上重要，也不表示此問題極為迫切，需要馬上解決。前言學術就算有意義，如果與我無關，那麼也無須追問，所以，對我而言，學術意義為何只是一個問題，對我而言也不甚重要，除了可以藉此獲得成績，也看不出它有其他功能。
不過話說回來，對我而言不重要並不表示它對別人不重要，只是大部分的時候我不會拿這種問題困擾自己，因為這實在是個不可言說的東西，面對這樣的東西，我所選擇的態度，就跟這篇文章開始的引文，一樣。
── 維根斯坦
當我們討論某一特定對象的意義之前，應該先確定被問及的對象是否『有意義』。一旦確定該對象確然有意義，接下來才能接著討論其意義為何。假設被問及的對象不具意義，那麼該對象之意義等問題也會變成假問題，建立在假問題上的討論，沒有意義。所以當我們問：『學術之意義為何』，首先要問：『學術有無意義』。
意義問題是極為複雜的問題，呂格爾的思想或許可以幫我們作一個釐清。廣義的意義包含主觀面和客觀面，意義的主觀面又包含三重意義，其中都涉及『發言者』的存在：第一是自我指涉，這是及發言者自我定義的問題；第二是說話行動，這涉及發言者以發言為行動的問題；最後是認可的問題，這涉及了由行動者到受動者二者之間的關係，而認可就是發言者期待聽者認可的意向。至於意義的客觀面，也就是嚴格意義下的意義，包含了兩個不同但相關的層面：『涵意』和『指涉』。簡單地說，涵意是說些『什麼』的問題，而指涉則是『關於什麼』的問題。
此外，語言學家分析語詞和語句時發現，只有在語句的層次以上，區分說了『什麼』與『關於什麼』才成為可能，也就是說，從語句以上的層次，才有語意的問題，並且可以將涵意與指涉分開，至於語句以下則屬於記號學的層次，其中並無指涉問題。
根據以上的討論，我們終於可以放心地說：『學術「有」意義。』因為身為文字記號的一員，學術本身就擁有最原初的意義，不過應該注意到，此時學術並無其他指涉，學術只能指涉他自己。所以到這裡學術的意義仍然無法顯明，換句話說，學術的意義就是『學術』，不是別的什麼，就這樣，而且只有這樣，問題才剛開始。
因為只有到語句層次，語言才能超越自己，指向自身以外的世界。涵意內在於詞語，只是一個客觀的，意義單薄的陳述，唯有指向自身之外語詞才有更為豐富的意義。換句話說，唯有和世界產生聯繫，意義才有豐富的可能。
就學術一詞而言，我們要考慮的不是這個詞本身的意義，因為它的意義就是它自己。我們如果要更進一步探索，唯有將學術置於世界之中，意義的討論才有意義。所謂置入世界，其實就是說話行動，詞語唯有將之實現於說話行動，意義才能從它自己真正顯現出來。缺少語境脈絡，詞語不過是枯槁的符號，但在陳述的時候，隨著陳述者的主觀意圖與陳述時所遭際的環境雙重影響，詞語的意義開始邁向豐盈。
追問意義是件可大可小的事情，有時只是一個單純的問題，更多時候是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。問題的產生通常有時基於外界的刺激，更多時候卻是自我的反省。我們問學術的意義，彷彿是要瞭解此一客觀對象的意義，但是他的意義跟我有什麼關係。所以，更重要的是『它對我有什麼意義』。就算是學術著無窮的意義，如果和我無關，也就無須追問。
那麼學術跟我有關嗎？有。身為一個研究所的學生，學術對我而言關係再密切也不過。我的學習，我的發問，我的日常生活，有一部份都依附著學術二字。這麼說其實有點大言不慚，當然，學術絕非生活的一切，它只是一個部分，但它的重要性卻不因此而稍有降低。
所以我可以討論它的意義了？
沒有辦法。
其實也不是沒有辦法，只是我不認為討論它有什麼好處。在某方面來說，問學術之意義的同時，學術的意義就消失得無影無蹤。舉個例子，不斷有機構舉行所謂的『學術會議』，當然其中內容包羅萬有，也必然有個主題，更具體一點，『先秦兩漢諸子學術研討會』因為有學術一詞而顯得冠冕堂皇，司儀念到學術時可能還會語氣上多所強調，但，如果拿掉學術，這場討論會一樣開得成，會議名稱也不會顯得不完整，這不是很奇怪嗎？一場學術討論會多出來的倒是『學術』二字。
出現了學術，反而讓學術沒有著落，這樣弔詭的狀況，不得不讓人反省學術之為物到底本質如何。既然在任何語境中都可能出現學術，這也顯示學術一詞的彈性，如果一個詞語可以指涉任何東西，另一方面表示它其實沒有指涉任何東西，因為所有的東西都被他指涉，反而無法產生意義。
現在的情形就是，常常假學術之名，出現此一語詞，不過深究之，大部分都指一種形式。有某種樣子，只要那種樣子出現，就可以把學術安放在上面。學術成為一個名字，也只是一個名字。
弄不清楚學術的意義，因為同時出現太多差距甚大的東西都掛著學術一詞：學術會議、學術作品、學術地位、學術語言、學術思想、學術熱情、學術根柢、學術……以上種種，都有學術，難道他們所討論的都是同樣的東西？或者更應該問，他們討論的是不是一個東西？
迷惑是被創造出來的，問題有時不是指向答案，問題同時也顯示現象。當我們執意追問學術的意義，除了我們想知道學術的意義，更多的時候，或者說，根本上，這只是『我們不知道學術的意義』的翻譯。
況且，問題能成立也不表示問題很重要，就算某問題在普遍意義上稱得上重要，也不表示此問題極為迫切，需要馬上解決。前言學術就算有意義，如果與我無關，那麼也無須追問，所以，對我而言，學術意義為何只是一個問題，對我而言也不甚重要，除了可以藉此獲得成績，也看不出它有其他功能。
不過話說回來，對我而言不重要並不表示它對別人不重要，只是大部分的時候我不會拿這種問題困擾自己，因為這實在是個不可言說的東西，面對這樣的東西，我所選擇的態度，就跟這篇文章開始的引文，一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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