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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史記以私人著史,雖然其立意是嚴慎而高遠的,然畢竟不是官修,所以就不具有為當朝做政治辯護或闡明立場的必然性;取而代之的,是在歷史中融入更多自己的觀點,上追春秋筆力,表達其是非好惡之思。而這無遺是太史公著史記最成功而突出之處,百代之後,無人能出其右!其行文之際不只是單純的描寫,在不違背史實的前提之下,更展開多種不同的寫作策略,來抒發議論。而史記這方面能講的當然有很多,從體例到筆法者皆有可尋,但本文只就其描述時的抒情(其實更接近於議論)筆法做一概述。

  司馬遷寫作時當然是主觀的,在實錄史實的「史書」中,利用描述來改轉化與自己感情相逆的史料,通過對同一史實的不同描寫,使一件事情竟能顯示出截然不同的義含!這種具有「雙重表現」的特色,真正發人省思或感動人心的,並不見的是緣於其遣詞用句之故,而往往是透過「反向描寫」的筆法表現出來。比如以《項羽本紀》垓下之戰為例,基本上所要反應的是項羽的失敗以至末路,然而眾所周知的,太史公卻不重在其失敗的可悲、「為天下笑」,反而幾近慨嘆的表達其英雄末路的悲壯情境!在描寫上,先寫其「兵少食盡」、「四面楚歌」的絕境,但項羽在「大驚」之後,卻反倒飲酒對虞姬、駿馬慷慨悲歌,乃至「泣數行下」而「左右皆泣」,極盡鋪陳的表現其多情且重情的一面。然後再寫激戰之後僅存二十八騎,分明是大敗之境;太史公卻逕而開展項羽另一激動人心的勝利豪壯,寫其「必三勝之」,絲毫不見軍之將亡的困頓敗象,亦不似困獸之鬥的突唐,既便到了最後烏江邊自刎都仍是維持此一基調。由此不難看到,儘管以「史書」的角度司馬遷無法迴避或違背項羽兵拜的事實,但除了讓人了解「凡可憐之人則必有可恨之處」的鮮明意味之外,字裡行間更表現出其熱愛與同情之心,反而使的《項羽本紀》成了悲壯英雄的典型範式!所以不單是從敘事觀點的「反向」描述,在寫作立意上也具有其「反向」的雙重表現,是需要深一層去思考,也是值得再三玩味的!

  另外像這樣的例子還有如《李將軍列傳》、《刺客列傳》中的荊軻等,也是大家頗耳熟能詳的。不過,這樣的筆法卻不單只是用在「敗者」(或者說是司馬遷偏好的人物身上),從《衛將軍驃騎列傳》中也能看到此一反向描寫的反面運用:雖然太史公一樣忠於史實的記載「凡六出擊匈奴,其四出以將軍,斬補首虜十一餘萬級。及渾邪王以眾降數萬,遂開河西酒泉之地」的彪炳戰功,但若與後者較之,就不難發現行筆時對其戰功淡化之能事!司馬遷寫其乃以「天幸」──甚而是種裙帶關係才「年十八,幸,為天子侍中」發蹟,後乃扶搖直上「以冠軍侯去病為驃騎將軍」;可是在此同時,卻又很少描寫其作戰方略或過程,反而是不時點明「諸宿將所將士馬亦不如驃騎,驃騎所將常選」、「敢力戰深入之士皆屬驃騎」。至於對霍去病的個人描寫則更是盡反向描寫之至:「天子為之治第,令驃騎視之,對曰:『匈奴未滅,無以家為也。』由此上益重愛之。然少而侍中,貴,不省事。其從軍,天子為遣太官數十乘,既還,重車餘棄粱肉,而士有饑者。其在塞外,卒乏糧,或不能自振,而驃騎尚穿域蹋鞠。事多此類。」於是,先前所鋪陳的「匈奴未滅,無以家為也。」反倒成了一大諷刺,而不再是恭維!像這樣的例子,在《高祖本紀》中也是一面寫劉邦高明的政治手腕與用人將才以建立帝業,但另一面也巧妙寫出對其為人之不屑或嘲諷。所以總的來說,反向之運用,一來不但能無背於歷史,更能技巧的將既定的客觀事實(且不論正、反也都是呈現史實,而不誇揚、或捏造抹黑),轉化運用,微妙而深刻的表達了太史公心中複雜的情感及想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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